紫禁城长春宫内，和嫔瓜尔佳氏十月十八诞下的小格格未逾月便夭折，瓜尔佳氏哭得数次昏倒，被接进宫来的钮祜禄氏也心碎神伤陪着抹泪，看到偌大一个奢华却清冷的内殿，看到伏在自己怀中哭得几乎气结的女儿，她第一次觉得也许他们都错了，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他们所有人对女儿的期许，然这里面的酸甜苦辣却只有女儿一个人独自承受——
“娘娘，马上快申时了，”玲珑最为倚重的冯嬷嬷突然轻手轻脚上前施了一礼：“娘娘梳洗一下也该跟夫人好好告个别——”
“你出去让人准备送额娘出宫，我马上就好——”回过神来，眼睛红肿的玲珑也哑着声音低道。
钮祜禄氏虽然心里同样不舍，到底理智更胜一筹，压下心里的伤感，她扶着女儿坐好，一边用帕子抹去她脸上的泪渍，一边满是慈爱劝哄着：“额——奴才不能陪着娘娘，连经常进来看一眼娘娘都不成，娘娘可得自个保重自己，娘娘还年轻，以后日子也还长着呢，若是现在就哭坏了身体，以后可就真没有什么盼头了……既入了这深宫，伺候万岁爷便是你的本份，也是你的依靠，听——奴才的话，这几天便罢了，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整日哭天抹泪苦着一张脸了，特别是到了万岁爷和各宫主子们面前，你也不是刚进宫了，定然能听懂奴才这些话是不？”
“额娘，女儿都懂——”明白归明白，可是一想十月怀胎的女儿自己还没抱过几次便没了，玲珑这心里就跟刚被刀剜过似的，这个时候让她到主子们面前强颜欢笑伺候，她便更加难过得想哭——小格格只是皇上众多孩子中的一个，却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，自己真的没有办法这么快就忘记她呀——
知女莫若母，玲珑的心思又怎么能瞒过钮祜禄氏？暗自轻叹一声，她又略带犹豫望着女儿：“奴才是不能进宫了，娘娘可不可以跟皇上求个恩典，让二丫头来陪你说说话？以前你们姐妹也能说得来——”女人月子里若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，为了女儿的身子，钮祜禄氏难得鲁莽一回提议，反正女儿现在也是一宫主位，第一次生女便夭折，请娘家姐妹进宫陪伴几天也说得过去——
“二妹妹现在——还住在城南的庵子里？”
心里一动，玲珑也低声问道。瓜尔佳府的人都知道的事，身在内宫的玲珑当然也知道了，为此她没少往惠妃、宜妃和良嫔宫里送礼——当然是以其他理由送的，那场风波并没有被正式捅到台面上——不是八福晋姐妹有多仁义大度，而是一旦捅出来了，她们姐妹会比关璎更难堪，当然，八阿哥他们息事宁人的态度也至关重要。
“可不是，有半年多了，整日是清粥馒头小菜，连一点荤腥都没有，她竟也能吃得下去。平日里除了看书写字就是跟紫箩聊聊天散散步，最近两个月还开始种地——似乎种的还是洋人那里传来的芋头，我看着都心疼，偏她自己不以为意，还说这样能锻炼身体——”钮祜禄氏虽然自己不常去，可是消息掌握却很灵通，说到这里，她又忍不住感慨：“那丫头的性子我也算是有些明白了，就想窝居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清清静静过自己的日子——”
“二妹妹既然喜欢清静，若让她进宫——”玲珑这姑娘也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，本性还算善良，再在还做不来为了自己就不管不顾别人的事来——
“只让她陪你在这宫里说几天话便行了，再说了，马上就要过年了，你就忍心让她一直呆在外面？”
看到女儿还顾忌别人的感受，钮祜禄氏连忙轻声劝道。对她来说自然是自己的女儿最重要。
“容女儿再想想——”想起以前姐妹相处时的温馨，对钮祜禄氏的提议玲珑也隐隐有些心动，有那样一个处变不惊淡泊安逸的妹妹陪着，自己的心情也应该会平静许多吧——
在小女儿夭折了十几天之后，康熙也第二次踏进长春宫。
“臣妾给皇上请安，皇上吉祥——”看到已经有整整十三天没有踏入长春宫的康熙，玲珑一开口眼眶便有些红了——到底只有自己一个人记着那个可怜的孩子！
“起吧，”略略打量了一眼明显憔悴许多的瓜尔佳氏，康熙心里微有怜惜，虚扶了她一把，又随口轻道：“听说你最近一直闷在这屋子里，都在忙什么？朕知道你心里难受，可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——”
“多谢皇上关怀——”微微哽咽一声，玲珑也语带激动轻道：“皇上日理万机却仍惦记着臣妾——臣妾真是受宠若惊。都是臣妾自己没用，伴驾四年才替皇上诞下一丝血脉，却不能替皇上将小格格养大——臣妾——臣妾真是愧对皇上厚爱——”
“不怪你，你已经尽力了，是那个孩子与我们无缘——”想到小格格夭折后瓜尔佳氏的悲伤欲绝，康熙也低声安慰道：“你还年轻，保重自己身体重要。”
“臣妾心里也明白，这子女也是讲究缘份的——是臣妾与那孩子缘浅。”
红着眼睛低叹一声，玲珑又努力挤出一抹可怜兮兮的微笑：“只是话虽这么说，理也是那么个理，可是一想到小格格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看清这个世界，臣妾这心里就不由自主伤痛不已——皇上，臣妾也知道自己不该再让皇上担心了，请皇上再给臣妾一些时间，再过些日子，臣妾一定会将小格格完完全全放在心里，然后臣妾也就可以专心侍奉太后娘娘，服侍皇上，伺候贵妃娘娘和四位姐姐——”
“你能这么想就对了，好，朕就再给你些时间——”看到一脸挣扎明明心底很难过却努力在笑的少女，想到记忆中那个娇艳明媚的笑脸，康熙也再次放柔了声音：“不过你也别逼自己太紧，你的心情朕能理解，小格格没了，朕心里也难受，可是逝者已矣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——伤心必伤身，而朕不希望你伤了身子！”
想到眼前这个少女毕竟还不足二十岁，才第一次做母亲便没了孩子，自进宫以来又甚是知礼懂事，康熙也难得多了些耐心——
“皇上——臣妾谨记皇上教诲——”满含感激福了福身上，玲珑又有些不好意思轻道：“才想着不能在皇上面前当个泪包了，不想这么快就又想哭了，都是皇上太亲切，把臣妾感动了——”
“这么说倒是朕的不是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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